讀兩篇「社會運動的網路經驗」研究

讀兩篇JERRY與林鶴玲教授之前有關「網路與社會運動」的研究。該研究完成於1999年,正是台灣社會開始談資訊社會的時候,那時候的網路集結以討論區、BBS、電子報為大宗。可以作為一個對話參照。

以下只是整理一些我覺得重要的論點,推論過程還是要回原文去看,更為精彩。

《台灣社會運動網路經驗初探》

研究提問:

社會運動究竟在多大的程度上與在什麼樣的範圍內,足以跳脫網際網路的負面陷阱,發揮網際網路的正面功能,進而打破社會差異的桎梏,使得資訊社會的來臨成為符合社會公義的可欲目標?或者,相反地問,社會運動究竟在所謂資訊社會化的趨勢下喪失了多少自主的能動性?擠壓了多少社會運動凝聚社會集體力量、創造歷史現場的空間?強化了多少社會運動亟欲破除的社會差異?

概念定義:

本文中,我們將社會運動定義為:「既有社會秩序下的弱勢者,透過集體的力量,企圖發展比較合理秩序的想像,並集體地抵抗、抵制,或改變既有體制的過程」。這樣的定義,首先可以將社會運動與散漫隨機的集體行動區別開來;其次,它可以容納不同特性的社會運動,同時涵蓋像農運、工運這類以利益重新分配為訴求,以及像同志運動等以認同或社會正當性調整為訴求的社會運動。既保持了與傳統社會運動文獻的聯繫,對於網路可能帶來的新運動形式也比較能涵納。

線下限制:

網路作為社會運動工具的最大限制在於線下世界的資源分佈不均和貧富差距經常在網路上複製,形成上網的階級與技術門檻。現實世界中網路資訊服務的擴散和普及是沿著階級、種族、性別、地域等傳統社會不平等的分界線,以不同速度在進行的。而社會運動的主要訴求對象──弱勢族群,接觸網路的機會仍然遠落在資源豐足群體之後。連線費用、線路不夠普及、上網所需軟硬體與技術等都對缺乏資源的弱勢團體形成屏障效果,使得這些原本應該是運動主體的人,反而成了網路世界的化外之民。

線上限制:

整體而言,社會運動團體利用網站壯大運動資源的一個主要限制,來自於網路使用者同質性太高的的根本限制;高同質性背後可能也意味著造訪社運團體網站者,仍是現有的網路使用者,而非線下社會中關懷社會運動的支持者。

線上/下關係:

然而,更多的社運抗爭活動只是透過網路為線下活動動員造勢或蒐集連署簽名,主要的抗爭活動仍是在網下進行。

匿名性、正當性與網路社運:

(以同志運動為例)網路匿名特質的意義和運動團體、運動訴求在現實社會中的正當性呈現負向的對應關係;越缺乏社會正當性的團體與運動訴求,越感受到主流大眾媒體的歧視扭曲,也越需要網路匿名特性來遮蔽、阻擋外界的砲火,在主流媒體之外編織另類論述。

經濟階級門檻與網路社運:

以原住民運動刊物「原報」的上網為例,對於資源極度缺乏的原住民運動而言,由於缺乏足夠人力和資本定期出版傳統運動刊物,將運動宣傳刊物上網所需要的成本則相對低廉得多,因此,「原報」一上網,平面版的「原報」就停刊了。 從這一點來看,社運上網有時候並不是在傳統的社運形式之外另闢新途,不一定能開拓社運的版圖;在資源極度匱乏的困窘條件 下,社運上網可能除了對網路運動潛力的信念之外,還意味著一種此長彼消的社運資源分配,以及運動策略的改變。在一個社運網站設立的同時,一個原本存在的平面宣傳刊物可能就此消失了。

可是轉入網路以後的社運站台本身的出版資金問題解決了,相反的,接收端的運動對象卻必須負擔閱讀的成本──買電腦、連線上網,而這個成本是原運的運動對象──許多原住民所負擔不起的。

勞運工作者對於網路缺乏熱情有現實的客觀考量,藍領工人的生活世界一般而言離網際網路相當遙遠,一方面工廠製造現場本身已經醞釀衝突抗爭與勞工團結的集體經驗基礎,不像同志運動缺乏網路下社會互動與交流的現實空間。另一方面,藍領工人不僅一般言經濟能力較有限,工作性質與職場社區也較少接觸到電腦,更遑論網路,上網的藍領階級很少。白領階級勞工的經濟處境較佳,工作的空間流動性較高,且有較多接觸資訊處理的經驗,使用電腦和上網的門檻也低得多。然而,對勞運工作者而言,白領階級遠比藍領勞工難於組織動員;白領階
級缺乏勞工意識,對藍領階級有效的勞動條件訴求常無法喚起白領階級的勞工意識

傳統社運網絡與網路社運:

從傳統婦運核心人物的言論與網路 BBS 上的討論分處主廢和反廢兩端看來,線下婦運組織和線上婦運論壇,實屬相當不同的兩群人。線下婦運的主導人物大多不屬於網路世代,很少有網路使用經驗(這可以從蕃薯藤早期試圖免費協助各婦運組織設立網站,許多婦運團體卻興趣缺缺的例子略見一斑)。而婦運在網路上的發聲與動員則與近年來大學校園中紛紛設立的女研社、性別研究社團成員們的參與有密切關係。

運動間的網路合作與結盟:

從許多社運網路先驅的訪談資料看來,「南方電子報」 扮演了一個重要的網路社運推手和推動社運結盟的角色。


《社運在網際網路上的展現》

社會運動與媒體的關係:

社會運動透過大眾傳播媒體在兩個意義的「現場」間的轉換,也使社會運動越來越倚賴大眾媒體,甚而反客為主地受制於大眾媒體的保守詮釋與刪節扭曲。由這點來看,網際網路意味著社會運動掌握更多自主詮釋權的機會。在越來越多的社會活動都一一上網後,網路媒體的世界本身也就構成了「現場」(而非網下現實的媒體「再現」)。

社會運動理論家與實務者往往對網際網路抱持冷淡態度:

首先,針對資源動員,社會運動畢竟是社會人群的組織化過程,其中面對面接觸的互動、溝通、折衝與說服乃是不可或缺的關鍵過程,這些是不可能為遠距離的單純符碼閱讀所取代的。

其次,針對社群團結,網際網路多元分散的架構雖然有助於強化內聚力,但是卻也容易將反論述(counter-statement)侷限於次文化的角落,難敵大眾傳媒塑造社會廣泛主流共識的普及與滲透力。

最後,針對放送壓力,網際網路上進行的陳情、抗議因為可以大量複製、而且隱匿於大眾視聽之外,對於權威中心(例如政府、政黨、與資方)往往難以產生壓力。

研究設計:

本文的研究設計以社會運動的「網站首頁」為經驗研究的對象,蒐集社會運動網站與網站之間的超連結來進行「社運網」(social movement webs)的比較研究。

重要提醒:

網站之間的超連結是具有方向性的(directional)。

研究假設:

  • 處於越分散、越去中心、越不集中的網路結構下的社會運動,資訊溝通並不會因此而降低溝通效率(如果不是更有效率的話)
  • 相同類型社會運動網站之間的內部聯繫(超連結數量)應該會強過不同類型社運網間網站的聯繫(跨社運網的超連結)
  • 跨越社運網的超連結將會環繞著「土地認同」與「性別政治」而形成兩個主要的網絡叢聚
  • 跨社運網的聯繫應該會以核心網站間的超連結為主;相反地,外圍與外圍網站間的跨社運網聯繫應該是數量最少的
  • 越被大眾媒體邊緣化的社會運動,網路化程度越高
  • 網際網路「虛擬空間」的特性越具有吸引力的社會運動,網路化的程度也越高。
  • 社運的主體如果社會經濟地位偏低,社運的網路化程度也將偏低
  • 社會運動被大眾媒體邊緣化的程度與社運網中「流入」(由外圍到核心)的超連結數量成正相關。
  • 虛擬空間動員的重要性越高的社運,「流出」(由核心到外圍)超連結數越高。

Comments

Charles said…
good! 開工了嗎?
James W. said…
豬小草不是要參加資訊社會學年會吧?
豬小草 said…
JAMES:

暫時還沒想那麼多。這是幫下週六的HAPPY MOBS微型論壇,還有四月的BOF準備的。
James W. said…
這個問題我前年就想寫,後來也寫了一篇談電子民主的爛文章。過了二年,現在環境與想法都比較成熟,可以比較有材料來談,可是卡在論文,什麼也不能寫,痛呀~~~

這兩年的社會運動網路與鄭林兩人的研究似乎差距不遠,對比歐美日諸國,台灣的社會團體的網路運用傾向偏低與科技工業的發達,似乎說明了什麼
豬小草 said…
JAMES:

真的沒有改變嗎?

容或社運團體對網路新技術的掌握跟過去一樣有些「緩慢」,但是當像部落客這種個體戶掌握的技術越來越多,甚至出現單騎報導、團體採訪、網絡合作時,對於社運團體在網路訊息的突破上是否會有所幫助呢?我想我覺得有趣的是這個問題。
James W. said…
有改變,可是我認為鄭林文的論點沒有受到足夠的挑戰。當然,前題是我們討論的社運團體還是在鄭林文的脈絡下。

不負責任的推測,本地社運團體對網路技術的掌握似乎還在學習曲線的前緣,這是我們兩個觀察的歧異點。還是看你的報告,要不要改天來社會所分享? :-D
豬小草 said…
JAMES:

我覺得JERRY的文章可以從兩個方面來對話,一是看他們所研究的社運在網路經驗上是否有改變、二是看這些年來網路上的社會運動種類是否有改變(比方說,早期是同運、原運,那最近的是否是消費者權益、社區運動、微型組織?)。不過,我對這方面涉獵實在是不足。

至於在社運團體的網路技術掌握上,我想的確是有所不足,這點我寫過,不過這當然野獸限於社運團體的義工在「時間」上的限制。不過,有沒有可能出現一種「彈性」的合作方式?這點是我好奇的。

下星期六的HAPPY MOBS,綠黨MAU會到,一定會有不同的觀察與對話哩。
James W. said…
所以你是主持人嗎?下週六要是我還在台北,就去捧場 :-$
喵喵喵喵 said…
什麼是 Happy Mob 呢(練習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