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峰暗隙》:另一半的故事

對於登山,我們往往只看到成功的那面。冒險上山,順利下山,就算中間遇到什麼意外,我們聽到的也是當年如何平安歸來的故事。畢竟,死者不會說話,他們的故事得由心有餘悸的倖存者代為述說。從這角度來看,《冰峰暗隙》這本書的特出之處,就在於死者不但活著,而且還說出另一半的故事。

在那另一半的故事裡,「死亡」是明顯可見的威脅,「疑惑」,則是揮之不去的陰影。為什麼是我?對方還活著嗎?為什麼離開了?接下來怎麼辦?在這些突然湧現的疑惑中,情緒反應與理性分析時常交錯雜疊著,於是我們前一刻才看到喬憤怒地咒罵著,下一秒卻看見他理性地說賽門做得沒錯。情緒、理性、死亡、疑惑,這上上下下高高低低的螺旋,讓意識模糊的喬在那黑暗的環境中,必須透過確認身體殘破的狀態與可容許的施力,才能換得那一些些持續前進的動力。這是絕對的孤單。

相較之下,幸運逃過山難平安下山的賽門,所要承受的則是另一種孤單。我要怎麼跟別人解釋?他們會相信我說的嗎?為什麼不再去確認?接下來怎麼辦?縱使回到人群中,但賽門還是有一半的魂魄留在山山難現場來回遊走自責著,而剩下的另一半,則在人們的安慰疑問與不經意中閃閃躲躲著。所以,就算還不確定也要把所有的衣物當成遺物燒毀殆盡,能快點離開這裡就絕不停留任何一秒,因為要說服別人的第一步就是要讓自己相信;是的,他已經死了。

於是,在那被當成已死的身上,我們看到旺盛的求生意志;但在那活著的身上,卻盡是死亡的氣息。還有什麼比這更戲劇性的嗎?是以,這故事最有意思的轉折,不是賽門在荒野中發現了喬,而是喬在上山的第一次意外中說的那句:「剎那間,我們產生了一道不可逾越的裂痕,我們不再是一起合作的隊友了」。這句話是一個回憶,是在兩人再次相遇後的回憶,是經過了山難、重逢、狂喜後的回憶。我們,還是隊友嗎?

瞧,我們才剛剛碰觸到人性最幽暗的那道縫隙呢。

故事到這,似乎是說完了。但完整嗎?我不知道。至少,可能的話,我想聽聽看那一直在山下守著帳篷的理查德怎麼說。那是第三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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