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段疾病都有個故事

在來英國之前,就聽說過英國家醫制度的「厲害」。所謂的家醫,當然不是說有個家庭醫生隨時在你家附近待命,看到你一有病痛就急忙過來說:「小草兒阿~乖喔~告訴醫生叔叔,哪裡生病了?」家醫制度是指你必須在住家附近的一間診所註冊,然後固定在這裡看病,他會整理你所有的病史,如果你轉去大醫院,這些資料會跟著過去。剛來學校的時候,就有朋友提醒我們去學校的醫院註冊,我們也去了。不過,一直到這次生病,我們才深刻的體會到隱藏在家醫制度背後的真相--家庭即醫院

故事要從我們的高地旅行開始說起。

話說我們這個旅行團全團十六個人,有六個人來自亞洲,三個是台灣人(我、露娘、余小儀的朋友SF),三個是南韓加中國。為了方便說故事起見,我們就叫他們三個人「三寶」吧。三寶的組成結構是兩女一男,其中一對是兄妹,來自南韓(就叫做寶哥跟寶妹吧);另一個女孩是妹妹的朋友,來自中國(不好叫做國寶,叫藍寶好了,因為她常穿藍色外套)。第一天集合的時候,三寶因為比較晚上車,後面的四人位坐了兩人,故三人選擇靠窗的單人座位分散而坐(寶哥坐在前頭第一位,寶妹跟藍寶連著坐在SF的後面,我們則坐在SF右邊的雙人座)。

一開始,三寶還挺有興致地聽著導遊說著蘇格蘭高地的鄉野奇談。但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藍寶把耳機帶了起來,然後沉沉地睡去;寶妹則是兩眼無神的盯著窗外。車子到了第一個景點,WALLACE MONUMENT。藍寶突然開口說:「我不下去了,我一個星期之前來過」,導遊一臉無奈的看著她說:「好吧,那你在車上好了」。WALLACE MONUMENT並不是一個特別的景點,爬上個小山坡遠眺Wallce當年吶喊「freeedooooommm!!!」的草原,就可以走了。就在導遊準備把車子駛離的時候,寶哥突然說:「對不起,先生,我們還有人在洗手間」,導遊嘟囔了幾句,五分鐘後,寶妹從禮品中心的洗手間慢慢的走回車上。而在接下來的行程裡,藍寶和寶妹則繼續維持她們優良的習慣-睡跟無神-偶爾夾雜著一點咳嗽。

隨著旅程持續往北,三寶遲到的習慣越來越誇張。不是在大家都回到車上的時候才急急忙忙的地去吃午餐,就是在車子即將駛離的時候提醒司機她們還有朋友在洗手間,或是讓司機拍著小巴的窗戶把沉睡中藍寶和寶妹叫醒。最經典的一幕是在第二天清晨。正當大家都在B&B的餐廳用完早餐,準備八點四十分離開旅店時,這才見到三寶睡眼惺忪地進到餐廳來準備開始享用他們的早餐。導遊當然不可能讓她們吃完早餐。三個人臭著臉把早餐打包到車上。寶哥西哩呼嚕地把早餐克完,藍寶跟寶妹則一口未食,並且在第一個景點把豐盛的早餐丟進垃圾桶。

寶妹的臉越來越臭,藍寶越睡越久。而且兩個人醒著時候都不停的咳嗽。

各位要知道,小小的巴士是沒有窗戶可以開啟的,換言之,它是一個完全密閉的空間,是兇殺案最常發生的地方。尤其到了旅行的後半段,車上咳嗽的人越來越多。從獨唱,到重唱,偶而還來個分部,到後來,我跟露娘也加入了。我一邊咳一邊看著眼睛灰濁的寶妹,心裡想:「我以我爺爺豬大刀的名字發誓,病毒一定是你傳來的!!」

回到愛丁堡的夜裡,三個病體(是的,SF也有病)拖著疲憊的身體前往余小儀家享受「一等親級」的大餐。餐後我們聊起三寶在旅程中的種種,SF突然爆料說:「那個寶妹阿,剛剛在休息站的洗手間上了好久,排在她後面的美國女孩一直大聲叫著:『你那個東西沖不掉沒關係,我們不介意~』,可是我進去以後卻沒發現什麼啊。它為什麼上這麼久?」余小儀用著悲天憫人的口吻說:「我想她應該是生病了吧,會不會是在嘔吐?」「應該是,我看她眼睛灰灰濁濁的」我接著說到。露娘喝著第一次嘗試的「感冒茶」,連連點頭稱是。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勇敢」但是「魯莽」的決定,那就是不分床睡。我相信憑著我強健的體魄,即使跟當時病情已經開始加重的露娘同床一夜,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怎麼能夠在這個重要的時候,捨棄我的太太呢?」*握拳*。但第二天醒來,我就後悔了。我的病情也加重了。我犯了全天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於是,就在愛丁堡濕冷的晨光中,我們這對苦情鴛鴦,匆匆忙忙的在boots抓了一盒藥錠、一罐糖漿,就跳上回蘭卡的巴士,離開這個正要開始進行瘋狂跨年派對的城市。

在回程的路上,露娘跟我開始盤算起這幾天生病的時候要吃些什麼東西來補補身體。「你不覺得當你生病的時候,就會很想吃小時候有著美好記憶的東西,例如雞湯嗎?不過我以前很羨幕我一個小學同學,她有一次感冒請病假,隔天來學校她跟我說她在家裡吃了好多ice cream。我想,那應該是種補充體力的方式吧?不過,我比較想喝雞粥,熱呼呼的,好溫暖阿~」我看著幻想著雞粥到入神的露娘,心裡想:「我都不要,發燒會讓我想到椰子汁」。想不到,回到鎮上,sainsbury居然已經關門了。三十分鐘後回到學校,spar也關了,而且要到一月三號才會開門。我們的心裡涼了半截。這麼黑的夜,去哪裡找菜吃呢?雖然好心的Irene分給我們一些青菜和幾片吐司,但是當天晚上,至少我,毫無食慾。

當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就是--今天晚上我睡客廳!!大概是體內「英雄荷爾蒙」過多吧,我拍拍胸埔跟露娘保證:「你放心,我睡客廳沒問題的。客廳一樣有暖氣阿。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的病比較好了,要是我們今天睡在一起又被我拖累的話,怎麼辦?我們至少要維持有一個人是健康的狀態,好來照顧另一個人吧!」露娘滿臉狐疑的進臥室睡覺,我則在寫完「跨年講話」後也決定休息了。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三十九分。這時候,其他朋友都在做什麼呢?應該都在準備跨年吧?!我一邊懷念起年輕的時候在遠企門口幾著跟人一起倒數記時,一邊在客廳沙發上蠕動著,試圖調整出最合適的睡姿。突然間,我發現--我睡不著!!雖然我的額頭燒得很燙、肌肉非常酸痛,但是我就是睡不著。而且該死的是,我的腦袋居然開始自己整理起論文資料!?不~我好想睡阿~為什麼我睡不著呢?外面開始放起煙火,應該是新的一年來了吧?我聽著窗外煙火的聲音,但是卻沒有任何意願跟力氣把窗簾拉開來探個究竟。我只想睡覺。但是我就是睡不著。會不會是因為沙發太小了呢?我忍痛吞了兩粒藥丸,然後決定換到書桌旁邊的地板上睡覺。

完全沒有效,我更清醒了。

在接下來的兩三個鐘頭裡,我的身體似乎被分成三個自主管理的部分:腦袋主管幻想,身體主管冒汗,而我的意識則死命的說:「我想睡覺啊!!!」三點鐘,不知道是誰在學校放起煙火,我可以從我書桌前的窗戶看到火光,甚至聽到有人歡呼慶賀的聲音。說實話,當你的身體正處於高度病痛,而同時間卻有人在一旁發出卻越的聲音時,你實在會覺得自己在地板上蠕動的姿勢就是「悶」跟「賽」的象形文字。

五個小時過去了。我大概淺淺地睡了有一個小時吧。可是卻還是高燒不退。我放棄作一個英雄,抱著睡袋回臥室求救。在經過兩個小時的努力無效後,我決定從英雄變成「老爺」,過著「藥來張口、茶來伸手」的生活。看著病情剛剛有點起色的露娘在廚房忙進忙出的幫我張羅飯食,不時盯著我要多喝熱水,我的心中突然有這樣這樣的一句聲音(台語):鄉親阿~這樣好的水某要去哪找阿~你們說對不對啊!!!口弗口弗口弗!!!

然而,愛情誠可貴,體溫燒更高。整整一個上午,我的體溫大概持續維持四十度左右。露娘好不容易找到我從台灣帶來的斯斯,但是卻這麼說:[你真的要吃嗎?這好像是你從台中帶回來的,會不會過期了?」吃!男子漢大丈夫,怕什麼?還不就怕死嗎?既然眼前有藥可吃,當然是給它吃下去啊,不然一直燒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吃完藥爬回床上躺著休息,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小學四年級的一段記憶--連續三天高燒不退,母親託人買了一整顆的椰子回來,盯著我把椰子汁喝了,把果肉吃了,房間空空蕩蕩的、床鋪好大、吃完整顆椰子的我只想吐、可是不能吐、我還在生病...我還在生病...我還在生病...

不行!在這地方去哪裡找椰子呢?我總不能吃一堆cocona sorbet來退燒吧?我躺在床鋪上虛弱的叫著露娘,要她幫我打電話去看看校醫室有沒有值班人員。答案當然是沒有。她接著撥電話給學校的安全人員,跟他們講我的情況。五分鐘後,安全人員到了。他很禮貌的握握我的手說:「ㄟ~新年快樂。你怎麼了?」我把我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安全人員用很專業且同情的眼光告訴我:「我想,你應該是感冒了吧。我會建議你現在立刻到鎮上的醫院去一趟,讓醫生看看你的情況。我可以幫你們叫計程車」咦?你不送我們去喔?我還以為我們可以省一筆計程車錢呢?

二十分鐘後,我們到了鎮上的醫院,因為是新年假期,計程車跳表收價的費用是十一鎊。掛號的小姐問我們說:「你們的醫生呢?」不在啊,要是我知道他在哪裡,我現在幹麼到醫院呢?「你先進去等人叫你的名字,留下你太太跟我填一些詳細資料」幾分鐘之後,醫生來了,他叫了一個不知道是哪國語言的名字,不過,我知道他在叫我。

「可以描述一下你的症狀嗎?」

發燒、頭痛、肌肉酸痛、想吐、胃痛。

「想吐?你之前有什麼疾病或者服用什麼藥物嗎?」

沒有。

「那,有拉肚子嗎?」

沒有。

「那胃是哪種痛?」

就是好像有人從你的後方伸出冰冷的手緊緊地抓住你的胃。

醫生嚥了一下口水,說:「呃~好好好,我了解了。我們來量一下體溫並且做些檢查吧。mn,看看你的體溫,ㄟ,真的有點高喔。我們來聽聽看呼吸~來~深~呼~吸~很好。嘴巴張開讓我看看,啊~這樣摸你的下顎會痛嗎?那這樣摸你的肚子會痛嗎?」

我坐在診療椅上,重複著我們從小學以來就反覆操練著的動作。熟練的像一個士兵。

「好,你仔細聽了」醫生用他藍色的眼睛看著我眼睛,好誠懇好誠懇,好像要看到我肺裡面的病毒去了。「你應該是感冒了」醫生一個字一個字很仔細地緩慢地說。

什麼?又是這句話?我花了十一鎊坐計程車來這邊耶,有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

「你要做的事,而且很重要的事,就是--自己去買一些成藥並且按時服用,然後多喝水,三四天後,應該就會好了

什麼?自己買?你不給我藥喔?你們這裡也不賣藥嗎?

「掰掰,出口在那邊。新年快樂」


這,就是我這幾天感冒的故事。本來露娘的身體已經比較好了,可是主日上教堂時,她卻把他發病時穿的高領毛衣又重新穿上一次,然後,就又病倒了(看這情況,這件衣服很有可能繼折凳之後,成為十大惡人武器之首)。想到他在醫院跟我說:「你最好趕快把身體給我養好,這樣要是我又倒下去了,你才有力氣照顧我阿」,我只能說:我們還真是有先知預言恩賜的烏鴉阿。

Comments

豬小草 said…
唉,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阿。我現在身體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露娘也慢慢痊癒了。過幾天打算去鎮上囤積一些藥物回來。
wp said…
可憐豬小草兄,唉!我家電話94853,下次生病想喝雞湯,打電話給我吧,魚湯也沒問題。

我還以為你只是小感冒,沒想到竟然是重感冒。不過說也奇怪,平常我家太座也是小感冒不斷的人,這次去愛丁堡淒風苦雨兩人在路上行走三天,竟然回來也沒事。
cerami said…
豬小草兄:

祝 早日康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