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找麻煩,答應接下朋友的棒子為《通訊》寫一篇關於「如何改進台灣社會學博士訓練」的文章。這文章是延續去年年會的座談議題,聽朋友說當時整個場子討論的挺熱烈的。本來我想說寫這種文章挺容易的,反正只要把平常發的牢騷變得「平和且有建設性」就行了。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原因很簡單:寫少了,搔不到癢處;寫多了,人家癢的想把我打一頓。
苦差事。
不過既然答應了,就要幫人家寫出來。尤其在那次座談裡,引言人把「老師的態度」大致地表達出來,如何不卑不亢地表達我這種「老不畢」的想法,更不要寫的讓人家覺得是「土博士吐苦水」,這就點花點功夫了。
讓我們先來看看一個台灣博士生需要經過那些「訓練」。
以龍井社研所博士生為例,我們的畢業學分總共是四十六學分,扣除博士論文十二學分,必、選修課程加起來是三十四學分。扣掉第一年seminar上下學期各兩學分、必修的社會學理論三學分、社會學研究法三學分,選修課程是二十四學分(剛好是公館大學社研所應修課程的學分總數),也就是八門課。
正常的情況下,一個博士生可以花兩年的時間修完所有的課程,然後進行下一個階段:「資格考」。所謂資格考的意思就是「測驗你有沒有寫博士論文的資格」。在龍井社研所,資格考的科目有三門,理論和研究法擇一,另兩門學生自己擬定。考試之前,學生必須和指導教授討論「考試書單」臚列與考試科目相關的理論學者書籍,並且就該科寫一篇statement(每個老師要求不一,我老闆的要求是兩萬字),整理說明該科目的研究發展、本科目與博士論文的關係,以及自己的看法。然後資格考的出題委員(校內校外各一名)會就你的statement出題。資格考的方式有兩種:帶回家寫把所有資料都翻出來一個星期,或者關在電腦室什麼資料都不帶的寫九小時。
資格考通過之後,才可以提「博士論文口試大綱」,通過後才開始寫論文。
不消說,這整個過程非常的久,因此台灣一般社會學博士生大概最少要花上五年才有辦法畢業。在修課方面,固然這是讓學生得到「基本訓練」的必要措施,但其中遇到最大的一個問題是:沒那麼多課可以修。畢竟台灣各個社研所的規模並不是很大,而如果系上對修習外系課程多所限制卻又不思尋找兼任老師,往往會造成學生修來修去就是某些老師的課。
至於資格考,就我自己的經驗,資格考一關固然耗費心力,但是對於博士生重新整理整個研究的歷史發展,以及思考自己研究的理論定位,很有幫助(不過,我也知道有的人的看法並非如此)。另外兩個橫在土博士面前的挑戰是「英文能力」跟「出版」,而這兩個問題在台灣社會學界日益重視SSCI和TSSCI後越來越嚴重。
從台灣這樣的銅人關走過來之後,當我來到英國,自然會覺得英國的訓練方式「很不一樣」--不用修課、直接寫論文、一年一次panel。這固然跟英國學界重視「論文」有關,也反映出那種要學生「learning by doing」的哲學。在這樣的情況下,平常參加reading group、自己整理理論資料,就變成在這過程中兩個很極端的活動:前者是好像跟自己的論文不是那麼相關;後者卻又是如此的孤單。當然,很多人來英國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它的「快速」(這點相較於美國或台灣,英國其實是更彈性生產的),而當「修業年限」成為最主要的考量時,博士生可以想見的就更退縮到自己的論文當中,而不是去參加那些看起來跟自己的論文不是那麼相關的reading group或seminar。
就我而言,這種「退縮」其實是挺可惜的,因為不停的閱讀、對話、涉獵,是整個英國訓練最有意思的地方。因此,英國制度或許是對博士生「主動性」與「自主性」最大的挑戰。而英國這種過於自主訓練方式,也造成台灣社會學界對英國博士往往帶著一種「保留」的態度,畢竟當系所要考量一個老師能不能符合自己的需求時,「修課成績單」-這個英國博士不可能有的東西-就成為一個最基本的保障了。
這樣看來,台灣跟英國的訓練似乎是站在兩個極端。而我們也很難說那種制度好,畢竟這些制度背後有各自的考量,並且,「博士生自己的態度」有時候是更為關鍵的。但英國這裡有一個台灣很難比得上的東西,就是研討會的密集以及各種新議題概念的開發,而這當然也跟這裡有很多不同背景的老師,以及「國際學生」有關。
就這點上而言,台灣社會學界可以改進的地方就非常大。說實話,與其責怪學生不主動積極地出國參加研討會發表文章,為什麼不反過來思考自己如何能夠把更多新的議題討論概念給帶進來?「朝世界走出去」固然是一種比較快的方式,有時候我們更需要的是「讓世界走進來」。
泛泛地寫一下自己的心得,這裡面一定有我觀察錯誤的地方。尤其是關於英國博士訓練過程這方面,還請各位「有經驗」的朋友,多多指正了。這也好讓我在這兩個星期裡好好思考國內博士訓練可以怎麼在「有限的資源」裡作改進。
苦差事。
不過既然答應了,就要幫人家寫出來。尤其在那次座談裡,引言人把「老師的態度」大致地表達出來,如何不卑不亢地表達我這種「老不畢」的想法,更不要寫的讓人家覺得是「土博士吐苦水」,這就點花點功夫了。
讓我們先來看看一個台灣博士生需要經過那些「訓練」。
以龍井社研所博士生為例,我們的畢業學分總共是四十六學分,扣除博士論文十二學分,必、選修課程加起來是三十四學分。扣掉第一年seminar上下學期各兩學分、必修的社會學理論三學分、社會學研究法三學分,選修課程是二十四學分(剛好是公館大學社研所應修課程的學分總數),也就是八門課。
正常的情況下,一個博士生可以花兩年的時間修完所有的課程,然後進行下一個階段:「資格考」。所謂資格考的意思就是「測驗你有沒有寫博士論文的資格」。在龍井社研所,資格考的科目有三門,理論和研究法擇一,另兩門學生自己擬定。考試之前,學生必須和指導教授討論「考試書單」臚列與考試科目相關的理論學者書籍,並且就該科寫一篇statement(每個老師要求不一,我老闆的要求是兩萬字),整理說明該科目的研究發展、本科目與博士論文的關係,以及自己的看法。然後資格考的出題委員(校內校外各一名)會就你的statement出題。資格考的方式有兩種:帶回家寫把所有資料都翻出來一個星期,或者關在電腦室什麼資料都不帶的寫九小時。
資格考通過之後,才可以提「博士論文口試大綱」,通過後才開始寫論文。
不消說,這整個過程非常的久,因此台灣一般社會學博士生大概最少要花上五年才有辦法畢業。在修課方面,固然這是讓學生得到「基本訓練」的必要措施,但其中遇到最大的一個問題是:沒那麼多課可以修。畢竟台灣各個社研所的規模並不是很大,而如果系上對修習外系課程多所限制卻又不思尋找兼任老師,往往會造成學生修來修去就是某些老師的課。
至於資格考,就我自己的經驗,資格考一關固然耗費心力,但是對於博士生重新整理整個研究的歷史發展,以及思考自己研究的理論定位,很有幫助(不過,我也知道有的人的看法並非如此)。另外兩個橫在土博士面前的挑戰是「英文能力」跟「出版」,而這兩個問題在台灣社會學界日益重視SSCI和TSSCI後越來越嚴重。
從台灣這樣的銅人關走過來之後,當我來到英國,自然會覺得英國的訓練方式「很不一樣」--不用修課、直接寫論文、一年一次panel。這固然跟英國學界重視「論文」有關,也反映出那種要學生「learning by doing」的哲學。在這樣的情況下,平常參加reading group、自己整理理論資料,就變成在這過程中兩個很極端的活動:前者是好像跟自己的論文不是那麼相關;後者卻又是如此的孤單。當然,很多人來英國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它的「快速」(這點相較於美國或台灣,英國其實是更彈性生產的),而當「修業年限」成為最主要的考量時,博士生可以想見的就更退縮到自己的論文當中,而不是去參加那些看起來跟自己的論文不是那麼相關的reading group或seminar。
就我而言,這種「退縮」其實是挺可惜的,因為不停的閱讀、對話、涉獵,是整個英國訓練最有意思的地方。因此,英國制度或許是對博士生「主動性」與「自主性」最大的挑戰。而英國這種過於自主訓練方式,也造成台灣社會學界對英國博士往往帶著一種「保留」的態度,畢竟當系所要考量一個老師能不能符合自己的需求時,「修課成績單」-這個英國博士不可能有的東西-就成為一個最基本的保障了。
這樣看來,台灣跟英國的訓練似乎是站在兩個極端。而我們也很難說那種制度好,畢竟這些制度背後有各自的考量,並且,「博士生自己的態度」有時候是更為關鍵的。但英國這裡有一個台灣很難比得上的東西,就是研討會的密集以及各種新議題概念的開發,而這當然也跟這裡有很多不同背景的老師,以及「國際學生」有關。
就這點上而言,台灣社會學界可以改進的地方就非常大。說實話,與其責怪學生不主動積極地出國參加研討會發表文章,為什麼不反過來思考自己如何能夠把更多新的議題討論概念給帶進來?「朝世界走出去」固然是一種比較快的方式,有時候我們更需要的是「讓世界走進來」。
泛泛地寫一下自己的心得,這裡面一定有我觀察錯誤的地方。尤其是關於英國博士訓練過程這方面,還請各位「有經驗」的朋友,多多指正了。這也好讓我在這兩個星期裡好好思考國內博士訓練可以怎麼在「有限的資源」裡作改進。
Comments
1. 與台灣的銅人陣相較, 英國更像是直接進入實戰, 直接體會戰爭及現實中的殘酷與壓力, 這絕對包括了英文的聽說讀寫, 時間與金錢的壓迫感, 跨文化之後人性的脆弱與世界觀的不同, 以及指導老師們如何面帶微笑地, 很專業地, 以學術的利刃刮下學生們所寫文章中的一塊塊血肉.
2. 參加reading group及整理理論資料也可以是同一件事, 因為在group中資料訊息的分享及指定討論的讀物確實有助於整理理論資料, 但視參加者是否能以主動心態參加.
3. 沒有幾個蘭卡社會系的學生會認同很多人來英國最大的原因就在於它的「快速」, 在去年writing-up fee的研究生與學校的鬥爭中, 社會系最受批評也最富爭議的一環就是大多數人都寫太久(4-5年)(對學校而言), 甚至最後無法完成而離開, 系上大多數師生都不認同一定要成為快速量產的機器供學校驅使, 但學校多少為名利所誘.
4. 有時這種「退縮」反應出的是語文能力的限制及對某些seminar的失望.
5.「博士生自己的態度」正是一張看不見的, 不易量化的「修課成績單」, 可能也是整個訓練的精髓.
6.台灣若要「讓世界走進來」, 以強勢語言(英文)舉行學術會議有其必要, 因為中文對大多數非華人學者難度極高.
Kuo-Hsien
我想,的確沒有幾個蘭卡社會系的學生會「肖想」自己會在三年內就拿到博士,但不可否認的是,英國這種「直接寫論文」的方式,的確對想繼續深造的學生有越來越大的吸引力。而就我自己的經驗,也是一直到準備資格考的時候,才有「自己是在唸博士」的感覺,畢竟跟自己論文相關的課程,其實就那幾門,但是為了修滿學分卻會花上不少時間。而就像你說的,開始寫論文才是正式進入實戰,而往往有的學生在前一個階段就花費太多時間,以致真正重要的博士論文,就變成趕工下的成品;或者,有的學生就唸了很長一段時間(*泣*)。
所以,就我所知,不少社研所開始想找方法逼學早點畢業,減少修課時數是一種、簡化資格考方式是一種。只是東海是越修越嚴格,這就不知道老師們是有什麼考量了。
如你所言,「博士生自己的態度是一張看不見、不易量化的修課成績單」,而我和我朋友有時候討論到最後也覺得「態度」其實是整個博士訓練中的關鍵問題。只是當學校在徵老師時,「看不見的態度」總比「看得見的成績單」來得有風險。當然,如果你有無上法寶-SSCI-那又另當別論。
至於國際研討會,我想你的提議是很重要的。有時候我們也會覺得與其逼我們自費(或者拿少少的補助)出國發表論文,為什麼不在國內辦英文的國際研討會呢?甚至workshop呢?只是好像即使有這樣的研討會,主辦者不是把它設限為「僅供老師參加」的workshop,就是說「經費有限所以不能開放」,總之就是讓我們看到卻去不了。在加上國內學界雖然總是鼓勵學生走出去,但是吝於補助(尤其像我這種跨國研究阿*氣*),最後也會讓人走的一肚子火。
最後,提醒您,選擇choose an identy裡的other,就可以用自己的暱稱留言,而不用在變成「匿名者」喔!!
Kuo-Hsien
只是別忘了這星期五晚上的麻辣鍋聚是晚上六點,在ANLIGAN FLAT樓上。
就我個人而言,我是挺喜歡英國這種訓練方式的,不過前提當然是你遇到一個好老師。不過,有時候我又會懷疑,如果不是因為我在東海先修過一些課,我是不是還會很enjoy呢?這問題當然是無解的。或許我只能說我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主動積極自主獨立」,所以如果是我一下子就被丟到戰場上,我可能會躲在壕溝裡很長一段時間吧。
讀博士這種東西,一輩子一次就夠了。
另外, 老闆是重要的啟蒙及訓練者, 但應不是唯一可以學習的對象.
星期五晚上的麻辣鍋聚, 能不能湯頭別放太辣, 或另外調味? 太辣肚子會受不了.
Kuo-Hsien
今天中午跟露娘聊到台大、東海、清大對社會學博士訓練的不同「策略」,這位科班出身的小妹掐指一算,鐵口直言東海如果不加快與國際學者培養合作關係的話(個人網絡制度化,露娘語),前途堪慮。只是這種話我們家巨人也說過,不過除了那個RA的workshop真的讓人眼睛一亮之外,就沒看過後來的大掌櫃們有什麼其他的動作就是了。他們現在好像喜歡跟中國學者合作。
或許我應該這麼說。從97年到2000年,我的確感受到東海是很有活力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系上開始拿到什麼「重點系所」開始,那種活力卻不見了。或者說,變成是在推學生國際化,但是國際研討會卻變少了。這當然跟資源有關,但別忘了,在成為重點系所之後,校方給你的資源應該是變多了阿。經費去了哪裡呢?你應該還記得那時候我們對那筆經費的期待,不過後來有多少是在「推動國際化」呢?
至於「建立與中國學者的合作關係,發展中國研究」,這的確是系務會議的結論阿。
此外,這邊學科或系所之間的boundary是非常flexible。我第一二年上Faculty of Social Science所合開的研究方法以及有關如何出版等課程可以有機會認識許多其他相關系的PhD,儘管你們研究的題目大不相同,但也許你們都打算採用某一研究方法或draw on某些社會理論。或許在台灣的某些社會科學院可以考慮共同開一些課,讓博士生之間有更多交流,或想辦法吸引國外的visiting PhD?
Kuo-Hsi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