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I：消失的第一人稱》：被遺忘的過去

在讀《雙生I：消失的第一人稱》的時候一直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一開始我以為這是因為它在講的是兩個靈魂爭奪一個身體，又不得不與外在世界對抗的故事，於是我懷疑這或許跟作者張亦雪（Kat Zhang）自身的華裔身分有關，畢竟移民第二代的成長歷程總是在面臨這種內在自我的矛盾衝突。等讀到主角們被抓到研究中心接受治療，我突然想到另一個熟悉感的來源，因為它讓我想到電影「X戰警」，而我這才不得不接受這只是一本少年小說的事實。

說只是一本少年小說，不是指它缺乏人文深度，而是說相較於寫給成年人的科幻小說會把書寫的重點很大一部分放在主角所處的社會環境上，少年科幻小說處理的往往只是主角本身的行動與內在衝突。這本小說也是如此，透過兩個靈魂不同視角的切換、不同的行為方式，甚至對另一個雙生人不同的「感情」，作者讓我們看到一個人的內在可以有著多大的矛盾與張力。而這正是我們在青春時期的經歷。那時候我們的內在有多少不同的想法，甚至隱約是不同的人格啊，可是在面對外在世界，那個冷漠建制的成人社會時，我們卻被迫要選擇「一種」人格定性下來，好讓大人知道怎麼教導我們，甚至與我們互動。

「你已經十歲啦，怎麼還這樣？最多就再容忍你到十二歲吧，那時候一定要像個大人啊。」雙生人被規定的定性時間，不就是童年與青春期之間的那條線嗎？越過這條線，我們必須要在兩個性格中選擇一個，然後就忘記另一個自己吧，這樣才是好的。那條線不只是時間的線，也是社會規訓的線啊。因此，不需要像X戰警中的變種人有什麼樣驚世駭俗的特異功能，雙生人的「不定性」本身就是對這社會最大的威脅；就好像移民第二代的不定性（或者說，「無法融入」）對「我們」這個社會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脅。因此，他們是要被治療矯正的，一如我們當年被矯正治療一樣。只是我們現在忘了那年曾經存在於我們內在的矛盾掙扎罷了。

當然，從這本書最後的雙生人逃亡歷程來看，作者的企圖不僅僅只是談雙生人自身的內在矛盾，他有更大的野心要去談整個結構的問題。從我們的成長經驗來看，這樣的轉折實屬合理，一開始我們只是感覺到一股外來的力量要改變我們，然後我們行動衝撞，最後我們發現一個更大的結構問題。而如果作者接下來還有第二部、第三部的寫作計畫的話，我相信她會帶給我們許多有趣的發現。

而或許在那時候，我們，這些成年人，會想起更多那些幾乎被我們遺忘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