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往巴黎的行李中放了一雙跑鞋。那幾天巴黎很冷,我在漆黑的清晨沿著Boulevards des Maréchaux往Cité universitaire的方向跑。路上人不多,穿著大衣的他們抓著衣領走在自己的方向上。
只有我一直跑著。
經過Porte de Vances時,天開始有點微光,我想到那年我們特地去找的甜點店好像也是要經過個函洞,但我已經想不起來在哪裡了。到了Porte d'Oreleans,出門上班的人變多了,我想像他們全都湧進四號線的月台,消失在複雜的地底。然後是荷蘭館,我從一旁的小門拐進去,繼續跑。
開始遇到其他跑者。
不同於人行道的平整,大學城裡的石板路跑起來很不舒服,每一步的撞擊都是那麼的直接。直到進了林子,踩在泥土地上,那下去的力道才算有個緩衝。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響,沙,這步下去是樹葉,喀,這步下去是樹枝。噔,這裡下去又是石板路了。一圈之後,出了大門,回到人行道上,一旁駛過的T3車廂裡人更多了。
我穿過馬路往回跑。
到了Rue Brancion,右轉。坡道往下。繼續跑。直到Parc Georges Brassens才停。到這裡剛好用一小時跑了十公里。時間是上午七點半。我站在Max Poilâne的門口。
開在轉角的這間麵包店雖然來頭不小,卻沒什麼裝潢,兩層樓的白色小屋也不怎起眼。此刻店還沒開,暖黃的燈光從白色的布簾後透過來,從縫隙中可以瞄到店員正忙碌地把一籃籃剛出爐的麵包放到架上。站在門外,聞著麵包的香味,有種等待的幸福。
開門了。店員把布簾全都拉起。唰,這區都是可頌,唰,這區都是黑麥。唰,呃,「Bonjour,Monsieur」。
我照慣例買了幾個可頌,運氣好的話再加個洋梨塔,然後就迫不及待的邊走邊吃了起來。冬天身子冷的快,可是幾口熱呼呼的可頌下肚,身子就暖了起來。走到Brancion搭T3回去時,通常已經吃完兩個可頌,疲累的身體也恢復了。
這時,天也全亮了。
有時候我不免會想,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在這麼冷的天晨起跑步?為什麼要跑這麼長的距離讓自已疲累不堪?有沒有可能哪一天我發現這一切都不過徒勞,只是我現在還沒發現?可是當我在那冷冷的天裡,咬著一小口一小口的可頌時,我似乎明白,或許我在享受的就是這個平靜的時刻。雙腿疲累,但還能往前行走,飢腸轆轆,卻只想要簡單的滋味。身,心,安頓。
這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在過去的這一年裡卻越來越真實。
只是,此刻的我,在某個跑道上跑了兩年,老實說也累了。雖然不像保羅那樣能說「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但也算盡心盡力了吧。在這麼疲累的時候我卻無奈的發現,我連一個能夠安慰自己身心靈的可頌都找不到,於是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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