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就是未來

 


最近這兩年的工作重點都在精釀啤酒(craft beer)上頭,酒廠、田地、店頭、比賽,凡是能去的地方幾乎都去了,認識一群有趣的朋友,甚至參與實際釀造過程。當然,出社會的人在看釀酒這件事總是跟還在學的學生不同,因此「都市實驗室」這門課對我而言,與其說是一門跨領域課程,更像是一個觀察場域,藉此觀察釀酒師與學生之間如何溝通?也測試要如何與他們溝通自己對精釀啤酒的理解。

好比說,相較於去年第一次開課時採「從產地到餐桌」的設計,這一次開課就把課程更聚焦在「危機與再設計」上,希望可以讓同學從一個動態的、進行式的視角去理解這些環繞著啤酒的相關行動者是如何在危機中行動?在行動中抉擇?在抉擇中改變?而不是靜態的、上帝視角的去理解這些有趣的故事。

其他的課程相仿,這整個學期的四個主題:「啤酒的危機?味道的實作!地方的復興?重新設計!」一樣得自設計思考中發散、收斂的雙菱形流程的啟發,希望可以讓同學在這過程中能逐步同理地方釀酒廠所面對的危機,從而提出一個解決問題的再設計。這四個主題,每次約莫三週,加上第一週的課程介紹,第二週的自釀工作坊,實際課程約莫14週。畢竟這學期週五遇到太多假期。


啤酒的誕生

雖然沒有刻意強調,但開學頭兩週的課程內容其實都與「啤酒的誕生」有關,只是一個是從歷史角度去整理,一個是在實作中去體驗。當然,誕生不是憑空出現。Molotch在《東西的誕生》一書提醒我們,一樣新東西之所以能問世是要能把本來零散的要素「接合」(lash-up)在一起,而使用者則是被「延攬」進這個多種物件的複雜網絡中,從而與社會原有的網絡接合,並且穩定下來。

是以,當我們回到1920年代,看當時啤酒市場的發展時,就不能只把高砂麥酒當做唯一的視角去理解,而是得看到小餐館、批發商、專賣局,甚至日本內地啤酒廠之間的互動網絡如何構築了啤酒市場的運作方式。同理,在這次的釀酒工作坊上,除了邀請長期合作的禾餘麥酒來協助,我們也特別情商中研究生物多樣性中心副研究員蔡怡陞老師來跟我們這些社會組麻瓜談談「啤酒酵母」如何與不同社會文化互動馴化。


啤酒的危機

選擇以危機作為開場,老實說是個挑戰。尤其一開頭的主題就是「氣候危機」,很多同學更是摸不著頭緒。但對我們來說,只有一開始就把啤酒拉高到Jason Moore的廉價體系,Pollan談的「地下發酵復興運動」才能被放進政治經濟學中被重新解讀,而英格蘭精釀啤酒運動的「深耕地方、尋找有機農、恢復精釀傳統」的社會網絡擴張,才能讓身處都更危機建國啤酒廠找到借鑒之處。

更重要的是,當我們把氣候、商業、都更三種空間尺度的危機看作一個相互交纏套嵌(nested)的動態過程時,那些原本寫在商業周刊、生活雜誌上的商戰報導頓時就立體鮮活起來。事實上,國際擴張、國內競爭、 地方生活,這些商業議題都與「味道」有關,並且具體而微地體現在超商、超市、熱炒店、量販店的貨架上。而我們要打開的,正是學生這種重新解讀日常生活尋常事物的能力。


味道的實作

因為重要,所以這主題所談的技術網絡、自釀社群、創造熟客基本上是環繞著《職人新經濟》這本書做對話,希望同學可以更瞭解啤酒行業中的不同工作者。只是,不知道是文化差異還是缺乏動力,總覺得學生在讀這本書時總是霧裡看花,沒有對話。為此,我們設計了連續三週的回家作業,一方面讓同學在做作業時必須思考當週讀本,另一方面也讓缺乏默契的小組成員可以認識彼此。

於是,我們在技術網絡那週要同學喝完當週啤酒後立刻找資料,討論「這瓶酒的行動者網絡」。在自釀社群那週要同學思考如果要在呆大私釀啤酒,會選擇哪個空間?會遇到什麼問題?該如何解決問題?而創造熟客那週則要同學討論如何設計一個在呆大校園行銷啤酒、培養熟客的空間,以傳遞這支啤酒的在地風土?

對教學團隊來說,這三週應該是最折磨人的吧,畢竟每週都像帶工作坊一樣,要思考作業銜接,要確認細流,要佈置場地,要控制時間。但也正是在這環環相扣的三週,我們看到每一組因著成員與內部動力的不同,展現出不一樣的味道。而這也影響他們對下一個主題的切入方式。


地方的復興

在之前兩個月,我們從啤酒產業所面對的氣候危機、商業競爭、都市發展開始談起,接著分析精釀啤酒業者在發展過程中如何與地方、社群、技術、風土接合。在這過程中,我們看到「新地方主義」這樣一個普遍現象,也看到釀酒師就像設計師一樣,既是對味道的追尋、也在回應地方問題、甚至面對工作疏離。而這個「重新設計」的過程,不但是Papanek稱之為「為真實世界設計」的過程,更是對Jason Moore「資本主義廉價食物體系其實就是飢餓體系」提出另一種可能。這當然不是一個容易的過程。這是個持續不斷的再設計。

然而,「地方」是什麼?釀酒師、啤酒廠,要如何與地方這個複雜的網絡接上線?我們雖然在之前讀過幾篇相關論文,但也許太過啤酒中心主義,因此我們後來決定抽換文章,改從地方發展的角度來思考,好讓發想、參訪、報告、提案,能一氣呵成。

第一步,我們讓同學從北海道慢慢村的故事理解日本地方創生政策中「創造關係人口」與「地域振興隊」的政策背景,然後了解宜蘭在地脈絡雖有不同,但也類似。好比說,賴青松在深溝所協助的兩佰甲,活脫脫是個蘭陽版的慢慢村;而彭仁鴻在頭城運作的金魚厝邊,則多少有著長万部商工會的影子。進而試著想看看,如果是一間啤酒廠,他在宜蘭的在地化過程會遇到什麼困難?

這個思考構成了學生的第二步,也就是宜蘭參訪行程的訪談基礎。我們以吉姆老爹啤酒工場為核心,加上與其合釀啤酒的廣生中藥正福茶園,讓同學在參訪與訪談中更深入地了解外來酒廠與返鄉青年之間如何合作?在詮釋在地風土上又有何異同?

從宜蘭回來的隔週,第三步,讓訪談資料與相關案例做對話。於是我們請到謝子涵談日本地酒政策的美麗與哀愁,工頭堅分享「酒鬼巴士」的執行經驗,好讓同學可以從政策、旅遊等不同角度來反省自己的訪談報告,進而構思期末提案。


重新設計

不同於去年的自由發揮,這學期我們限制了期末提案的方向,希望各組可以針對「地方精釀啤酒廠會遇到的問題」提出一個初步設計方案。只是我們會再三提醒學生:

首先,地方不只是鄉村。雖然我們的參訪是去宜蘭,上課討論的地方創生方案也多以鄉村為例,不過我們仍會提醒學生「地方不只是鄉村」。想想我們去過的建國啤酒廠,那也是一個地方,與周邊社區也好、地方生活也好,恐怕也有隔閡,以致於他們在推出精釀啤酒上雖然買了很好的設備,卻草草收場。這個在都市中唯一的酒廠該如何與地方重新接上呢?這其實也是個有趣的設計挑戰。

其次,再設計。謝子涵與工頭堅跟分享很多有趣的個案,有的關乎政策,有的牽涉業者,但他們所談的很少是重新發明一個物件,更多是在既有的設計上進行改造。不管是車站賣場、酒廠包裝,甚至旅遊行程,這都是再設計。是以,我們也希望同學在思考提案時,也可以試著想想有沒有什麼現有的物件、場所、政策其實與地方精釀啤酒廠相關,只需要經過再設計就可以解決自身所關心的問題?

最後,可行性。投資人、合作者、消費者等行動者都是地方酒廠在創業過程中需要動員納入網絡的關鍵行動者。設計方案若是越能思考如何動員這些行動者的參與,就越具有可行性。當然,同學或許會想說「反正我們這提案最後又不執行驗證,何必認真思考可行性?」,於是我們只能苦口婆心地勸同學說:「你越是在現實中思考如何可能?收穫才會越大。」


來看看吧

經過一番討論後,六組同學最後提出了實驗室訂閱制玩桌遊編雜誌寫維基開卡車,這六種不同的提案,試圖解決地方精釀啤酒廠會遇到的不同問題。這些提案,有的國外常見,有的未曾見過,但都是挺有意思的發想。

有來過創新設計學院的朋友都知道,我們每學期末都會有一場叫做DDay的期末成果展,讓校內校外關心跨領域教育的朋友一同交流。只可惜,這學期這學期的DDay因為場地限制,沒辦法讓各組同學有足夠的空間向來看展的觀眾解釋自己的設計。但還是誠摯地邀請對精釀啤酒、地方創生感興趣的朋友1/9下午能到台大水源校區的卓越研究大樓看看,我們會做好最完整的準備,或現場、或線上地向各位展示同學的學習成果(線上資料在這)

畢竟,這門課作為台大「大學PLUS」計畫的合作課程,我們與計畫中的其他課程一樣,聚焦當代青年移動的游牧(nomadic)經驗,試圖在公館、坪林、宜蘭這條淡蘭古道南路上發展並深化既在地、又全球的學習網絡,結合博物館群、在地高中職、地方團體組織,讓不同社區(communities)的行動者,可以透過網路平台、移地學習、公共參與形成一個具有活力與創造力的社群(Community)。而啤酒,何嘗不能成為一個連結不同行動者,開啟學習網絡的物件?

是的,啤酒就是未來。至少我是這麼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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